林密涧深，草木蓬茸；高崖峭壁，偶坠碎石。大道已失方向，吴磊等人只能在林子里打转。夏虫扰人，野蚊颇多，燥热至极。
吴磊令全体将士下马步行，在水溪前稍做安顿。这场追逐仗已从原野转到了老木林，并非吴磊这一队骑兵所擅长之地势。蛮敌生性狡猾，也不知晓附近可有埋伏。
溪水澄澈，吴磊沾满血垢的脸映在水面上是一副狼狈的模样。他掬了捧水洗脸，凉意打湿烦躁的思绪，吴磊取下头盔，然后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局势。他趁着这空头，直接坐在溪边的大石上，与军队师爷展开地图细细商酌。
深林里飞鸟归巢，加之天色渐昏，吴磊不得不点燃火把，然后令手下在空旷地安营扎寨，勿要放松把望，天一黑，四处的情形将更为难辨。
“蛮人着实狡猾，将我引入林中又害我迷失方向，只要他们稍作埋伏我军就将……”
“将军且先别急，我看这蛮人倒也没有那么聪颖。此地并非蛮人所管辖之地，加之边防甚牢，蛮人定是极少入这山林，对这片儿地方也未必熟悉，我军只要迂回几次，他们也定会晕头转向。此次若非他们来势汹汹，我军未加提防，又怎么会被套进这林子里呢……”
“将军，有人求见，不知是否为蛮人。”
副将握拳上前禀报，他刚才在巡逻时，被突然从树林里窜出来的人唬了一跳，原本以为是蛮人的偷袭之举，但却没想到轻易地便将此人拿下了，副将心里不禁疑虑重重。男子只身一人来军队驻扎之地，周围有无埋伏实在难测。吴磊正专心于战术探讨，因被人打断而深感不快。他握拳抵在唇处轻咳几声，然后起身让副将带路，皱了眉头脸色有些差。
这一次本该胜券在握的战役却栽在了地利上，着实令他困扰得很。
王俊凯虽被人反剪着双腕，但神色坦荡，毫无惧色，嘴里正在同身旁的士兵说些什么。军营里，火把的光不甚明亮，但王俊凯仍清晰辨别出了吴磊的身形，只是远远看见了便住了嘴不再讲话。
“你是何人，为何擅闯军营？”
吴磊停在篝火旁，眼睛里像是点燃了几簇烟火，忽明忽灭。他盯着王俊凯的眼睛问道。
“将军，在下有些私话想跟你说，能不能咱俩悄悄的谈啊。”
吴磊脸色不善的剜了他一眼，然后挨近些用剑鞘抵住王俊凯的下巴，稍稍抬起他的脸。眼睛生得漂亮，该是个读书人吧。吴磊暗想。
“你生得倒白净，只是为何这般不怕死？”
王俊凯闻言便笑了:“将军是在夸在下好看吗？”吴磊拧了拧眉，偏过头，他受不了王俊凯这般直接的视线，一直在自己身上流盼的目光让他不太舒适。他直接略过了王俊凯开着玩笑的问题，收回刀鞘再重复了一次自己的话。王俊凯盯着吴磊有些害羞的模样，笑声更为轻快，眼睛略弯不知道含着些什么含义在里面。
“将军，我叫做王俊凯。在下可是不远万里专程来寻将军你呢，不如先听听在下的主意再决定如何处置我吧？”
吴磊挑眉，盯着王俊凯隐有波光的眼睛足足一个呼吸，然后垂下眸，挥手让手下放开他。
看着王俊凯甩着被拉疼的手臂朝自己走过来，吴磊便不发一言地径直往回走，躬身进入帐篷。
因吴磊是被突然派来击灭边冦的，所以此场战事进行得较为慌促，军队并未带过多装备，帐篷里除了火把，一方岸几与坐席便再无它物。
“不要靠我太近，站在此处便好。有话快说。”
吴磊跪坐在岸几旁，猛然拔剑投向王俊凯脚下。冷光粼粼，王俊凯不得不收回欲迈出的步子。
“将军，我想和您谈个条件。”
“说。”
“我有办法让您突围，如果成功了的话，您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“什么条件？”
“我先不说，等到时候让将军对我的法子心服口服了我再提。”
“只要是我能做到的，我都会答应。但前提是你没有骗我。”
王俊凯俯身拔起插入地里的剑，在手里打了个转然后轻轻抛向吴磊，力道不大，但吴磊接下后却不禁多了分警惕。
王俊凯是习武之人。
“将军别急，让我们先来一番促膝长谈。”
王俊凯将早已备好的地图展开铺在岸几上，从袖子里拿出几粒石头按次序摆放在地图上相对应的位置。这是一副有关山林出口的地图。
吴磊讶异王俊凯是从何处得到的如此详尽的图样，刚欲问，却被王俊凯打断了。只见他弯腰用食指点了点图上标注的地方，然后抬眸与吴磊视线相对，狡黠一笑，说道:“将军别问地图的来处，你只肖听我说即罢……这几个位置是以前被开凿出来的道路，可用于与敌人迂回，只是需要你们弃马，因为这深山老林，没有战马的通行之处。而将军你们是从大道上进入了这山，先前我有过探测，你们来时的大道已难寻，但山里的小路可过。
“我知道敌军的位置，我可以让将军将他们包围，然后再一举击灭。只是……”
吴磊正听得入神，此处见人停顿，好奇问道:“只是什么？”
“只是将军也要信得过我才行呀。”
王俊凯说罢便掀裙跪坐在与吴磊相对的坐席上，双掌撑在桌面上身子往前向吴磊倾去。两人眼眸相对，吴磊的视线带着几分锋利，而王俊凯不在意的朝他笑了笑。
“将军干嘛这么警惕我，我又不会害将军。”
王俊凯弯曲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，然后退回去坐好，将地图上的鹅卵石聚拢摆在一个被他标识的地方。
“这里，便是了。将军身手不凡，并且擒贼先擒王，抓住了他们的头，将军想不赢都难……”
“我如何能信你？”
吴磊将目光从怀里的剑鞘上收回，眼风犀利的刮向王俊凯。他从不轻信于人，只怕这是个陷阱，但是王俊凯分析得又头头是道，仔细思量便觉得有几分理。只是这个一副儒生样的人不知道带着什么私心，若大胆听之，不免有些草率，但若就此错失良计，那便是得不偿失了。
火把的光着实有些暗，削弱了吴磊凌厉的气势，光晕投在身侧倒让王俊凯觉得他有几分亲和。
“那不如我发个毒誓？”
“好。”
王俊凯听见回复便立马正襟危坐，竖起三指铿锵有力的把自己早已背得烂熟的毒誓念出来。
“我就活不过今年冬至之日。”
只是无论他的法子有用无用，他都活不过那日。
吴磊低头思忖着，拇指在剑柄上反复摩挲。而王俊凯安静的坐着，将下裙压皱的部分耐心地理了理，然后抽出腰间的蓝色长细绳缠绕在手腕上。王俊凯正欲说话，帐篷外却突然传来了士兵慌乱动作的声响，守在外面的副将焦急朝蓬内说道:“将军，蛮子在我们周围点燃了狼烟……”闻言吴磊和王俊凯几乎同时抬起头，从坐席上站起，相对无言。吴磊紧皱着眉直勾勾的看进王俊凯十分坦然的眼睛，按着腰间的剑沉声道:“那你便帮我吧。”不如冒了这个险，若是中了计，那便将眼前这人杀了，吴磊有自信自己的武力在王俊凯之上。王俊凯虽是从小习武，但生性就对练武不勤勉，百般偷懒下也就只学了些皮面。
“将军您听我说，蛮人此阵放狼烟只是想乱你方军心，大可不必担忧。而重要的是，敌人头目，在这。他们刚才做出放狼烟一计，想必位置是更加接近你们了，而蛮人的驻扎地也定会随之而变……
“蛮人很熟悉这座山，将军也别听你那师爷瞎诌了。这一带边防虽严，但蛮人总有法子进来。再加上将军你与他们斗了将近半年，他们不找个好陷阱，又怎么能将你们打尽呢。”
王俊凯又从袖中摸出一块石头，漆黑圆润得像颗棋子。他把这块小石掷向地图上的某处——山林的一个出口。他露出尖牙朝吴磊笑了笑，用手指在地图上勾画，将从吴磊现在所处之地到敌军头目驻扎之地的路线描出，然后偏头向吴磊示意，吴磊随即会心地点了点头，疾步出了帐篷，低声同副将吩咐着。
师爷只有半桶水，吴磊是知道的，因此师爷的话每次他都只信三分。所以他打算兵分三路，师爷那一队原地不动，另一队随吴磊捉拿敌军首领，剩下一队便留下来搜寻隐匿在周围的蛮人。
吴磊将匕首在手心绑着的绷带上轻轻擦拭几下，别在腰带上。他已经做了决策，那便赌一番吧。
“将军，可否带我同去？”
王俊凯左手持着火把跟在吴磊身后，伸手撇断及腰的野草，步子轻松。他抬头，果然山林里弥漫的白烟很是令人心烦。
吴磊闻言停住，回头，问道:“你有把握吗？”
“想必将军也看出来了，在下虽不至将军那般神武，但在下的身手也还是过得去的。至于此法有把握没有，也得将军亲自试试才知。”
这番话噎得吴磊倒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，只好微微点点头，把腰带上的匕首拔出丢给王俊凯，银光闪过，王俊凯悦然接住，朝吴磊拱拱手:“谢过将军。”
吴磊手拿着地图，不甚顺利的找到被茂密草丛掩埋的林间小道，夜里依旧闷热，虫鸣不停。王俊凯挥动火把替吴磊驱赶虫蚊，时刻提醒着吴磊方向。
蛮人只派了一部分人马埋伏在吴磊驻扎地附近，大部分兵力都驻守在原地。王俊凯左腕上的蓝色丝线隐隐发着光亮，他抿唇将袖子往上拉了拉遮挡住奇异的光。在一行人越来越接近蛮人驻扎的地方时，王俊凯突然拉住了吴磊，脸色苍白的同人摇了摇头。
“走这边，我来带路。”
他拿过吴磊手中的地图卷起来收好，然后转过身换右手举着火把走在前面。他带着吴磊等人弯腰进入了一个杂草掩盖的洞穴，这是一条隧道，中间一条主道通向蛮人驻扎之地的内围，而另通的几条是不知去往哪里的小道。王俊凯闭上眼睛，紧紧攥着左拳，然后在脑中挑选出要去的方向，他打算从后方直袭蛮人。
“将军，到时跟着我就好。”
吴磊看着前面略矮了自己几分的人的背影，虽仍有疑虑，但心里却多了点信任的意味，他点头回道:“嗯。”
他转头对身后的兵士们做了个手势，命令他们做好准备，然后拔出腰间的剑轻微振了振，铁器冰冷的光被火把照得稍微暖了一些。
吴磊稳稳地跟在王俊凯后面，依稀瞥见了人腕间隔着袖子的微弱光晕，刚欲开口询问，旋即又止住了这个心思。人人都总归有不愿告人的东西，若是冒昧相问，他只怕王俊凯一气之下掉头离开山洞，那这一路的辛苦就徒费了。
已经走到了山洞出口。王俊凯扭头，让所有人都丢掉火把，自己也将手中的那一支扔在地上踩熄了。他拿出之前吴磊给的匕首，同吴磊交换了一个眼神，然后弯腰推开抵住出口的石门。
他们直接到了主帐的后方，四周篝火明亮，尖篱交错，整齐堆砌在帐篷四侧。王俊凯算出蛮人一次巡逻十人，半柱香之内换两拨人来回，巡逻得颇为紧密。
“将军，这便是主帐，里面有蛮人大将正在商议，身材魁梧，武功不在你之下。记住，小心一些，要快。”
吴磊虽然想要问王俊凯为何知晓得如此仔细，但此时也已无暇计较太多，他抬起手臂做出预备的手势，而此刻刚好一队巡逻兵经过，王俊凯连忙侧身躲在只开了一半的石门后，吴磊等人也跟着躲起来，洞穴前面有枯草遮挡，蛮人未仔细探查便已巡逻离开。
“那你在这里等我们？”
“自然不是，我在帐外替将军把风。”
说完，王俊凯倏然一笑，率先出了山洞，翻身跃过篱笆靠着帐篷后面的外沿，朝帐篷正前方悄声移动。吴磊见状，嘱咐了部下几句后也快速离开山洞，在王俊凯之前直接破开了帐篷前方的帘。然后只听一声怒喝响起，吴磊立即分开腿抬剑挡下从头顶劈下的来势凶猛的一刀，刀上的铁环被震得发出响声，吴磊下盘发力从头顶上推开大刀，侧身躲过力道不减的第二刀。他与蛮人将军在帐内相互试探，蛮将天生神力，吴磊承下一刀后迅速腾身往后躲避，利刃相击火花阵阵。他用余光打量着周围，帐篷里只有蛮将与一位坐在一旁一副好整以暇的男人。
想必那就是蛮人首领，他似乎毫不担心自己会输掉。
吴磊撤回自己往前挥砍的剑，足尖发力旋起身用脚踢向蛮将的脸，此人身材比自己魁梧将近一倍，被自己以九成力道踢中却只是后退了一步。等蛮将再抬起头，眼睛里全是猩红的戾气。吴磊冷不丁的被一拳击中了左肩，撞上岸几之后腰间疼得仿佛断了骨头般，他吐出嘴里的血泡，然后翻身站起来反应敏捷的闪过又一击。
帐篷外兵刃相接的声音不断传来，蛮人用蛮语不停对帐内呼喊，以及王俊凯被蛮人刺伤后的撒气话语也连珠炮似的涌进吴磊耳朵。而上席的首领突然脸色一变，腾的起身，张手便是几枚银针射向吴磊。他浑身的阴郁气息有些渗人，吴磊将剑负于后背挡落逼近的暗器，然后后跳几步半跪于地稍整呼吸。
实在难缠。
“将军，刺他后背！”
吴磊一惊，原本一袭白衣的王俊凯身上布满了被割裂的口子，有几处还渗出血色。蛮将闻言震吼一声，不做停顿的朝帘旁的王俊凯砍去。王俊凯被吓得立马矮身在地上打了个滚躲避，将匕首狠狠刺进了蛮将的小腿，然后鲤鱼打挺般跳起来劈了一掌给疼得有些恼羞成怒的蛮将，快速闪出了帐篷。而吴磊立刻明白了过来，王俊凯是在为他制造机会。
他当即足尖用力点在被自己撞塌的木桌上，双手合握着利剑剑柄刺向蛮将后背。而眸色阴沉的首领甩出腰间的藤鞭捆住吴磊，大力一摔便将他抛出了帐篷。正和蛮人抢夺长矛的王俊凯见此情景大叫不好，快速点地飞身接住吴磊，两人齐齐撞上了树干。
“将军，你没事吧？”
王俊凯垫在吴磊身下，吐了口血呲牙咧嘴的问道。吴磊咳嗽着爬起来，嘴角擦拭的血将绷带染得透红。他摇了摇头，把没力气了的王俊凯扶起来，问道:“怎么办，我打不过他们。没想到那个首领和他的手下都如此的深藏不露。”
“将军接下来听我的，我让你躲你便躲，我让你杀你便杀。”
王俊凯舔了舔嘴唇，血腥味裹得满嘴都是。
“好。”
吴磊将王俊凯扶到一旁的树下，旋即又同已经走出帐篷的蛮人首领扭打在一起。两方实力虽有悬殊，但暂难分出输赢。吴磊并未带多少人马来，很快就处于被包围状态。
王俊凯咬破自己的舌尖，然后盘起双腿，闭上了眼睛。
“左边，将军！”
吴磊听见王俊凯的喊声，立马仰面弯下腰顺着刀弧滑来的轨迹向右侧躲避，手中的剑倾注了八成力气狠狠地往上削去，一道裂口兀的在蛮将的大刀上蔓延。而首领毒辣的鞭子也抽了过来，吴磊来不及反击，正打算生受了这一鞭时，王俊凯解下了腕上的丝绳甩向蛮人首领，同他的鞭子缠绕，替吴磊挡下了这一击。
吴磊暗惊，王俊凯确实不容小觑。
“将军发什么呆，拿下他们的大将。”
闻言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，吴磊矮身拔出蛮将小腿上的匕首，人吃痛后眼睛血红，伸手想要抓住吴磊，但吴磊一个后跳，折下了一根短树枝射向蛮将眼睛，然后趁他偏头时旋身落在了他的后背，狠狠地将剑尖刺入了蛮将的脊髓，同时吴磊的脚尖踢中他的膝窝，令其跪伏在地。
“将军，杀了他。”
王俊凯睁开眼睛，不停挥动手中的丝绳，次次都拍在被逼得后退的蛮人首领的脚下。吴磊拔出剑将锋刃从蛮将脖子下滑过，然后扭过头去看王俊凯。他初以为自己是眼花了，但一眨眼，依旧是王俊凯那双同天空一样颜色的眸子，湛蓝得没有杂质。
“将军不要看我。”
吴磊这才反应过来，翻身截断蛮人首领的后路，配合王俊凯的前后夹击同人打斗在一起。蛮人的首领似是没有料到这一幕——自己会处于下风，于是直到被吴磊从后方洞穿前胸时也依然是满脸的诧异，他不甘的握住吴磊穿透自己胸膛的剑锋，鲜血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。
而此时吴磊麾下的兵将绝地反击，将因失去将领而军心涣散的蛮人多数击败。
王俊凯见吴磊胜势已定，便落下横亘心中的担忧，将蓝色丝绳收回重新一圈一圈的绑在手腕上，双眼阖了阖便倚着树干沉沉睡了。
吴磊剑风横扫，割裂了几个仍负隅顽抗的蛮人的腹部。他令手下将已投降的蛮人捆起来，沿着山洞先行返回驻扎地。
吴磊提着剑朝王俊凯走去，他将剑尖指向已经睡着的人，血滴顺着剑锋缓缓滑落滴在王俊凯的衣襟上，他皱着眉，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双眼睛。无疑是令人惊诧的美，但是此前从未见过此般眸色，细想来又有些骇人。他不禁感到头疼，思量着该如何处置这人。倏尔，他放下手臂，扛起王俊凯跟在将士后面一起走进山洞，和部下一起将石头推回重新堵住洞口。
吴磊等人回到了安营扎寨的地方，之前被蛮人在周围点起的狼烟已经被扑熄，烟雾淡了很多。副将见吴磊回来了，便同师爷共同上前禀报吴磊:“将军，这周边的蛮人已经被我们捉拿了，狼烟也已经全熄了。”
吴磊点了点头，让副将整顿全军，清点剩余的马匹与兵卒。此时已是破晓了，趁着太阳还未升起，可以先赶一段路离开树林。他把王俊凯放置在一匹马上，拿出王俊凯收在袖子里的地图，指示着副将路线。
等一切商议完备后，吴磊拉着载着王俊凯的那匹马走在前面，剩余的马匹由其他将士看管，战俘则由副将看守。
有了王俊凯的地图带领，吴磊等人很快便通过其中一个出口出了山。吴磊与仍旧昏睡的王俊凯同乘一匹马，剩余的将士们或单人或两人共骑，不停向京城奔驰，回朝廷复命。一路上马鞭声切切，马蹄哒哒。
八月天气，流金铄石。
王俊凯被胃里的颠簸感闹醒后，他发觉自己正趴在吴磊的肩头。骏马在官道上驰过，冷风灌面。王俊凯压下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，睁了睁眼让自己视物更清晰一些。他抬起头想要问一问吴磊，但后颈一疼，嘴唇擦过吴磊的耳朵，他不得不把脑袋重新搁在吴磊肩上。而察觉到了他的苏醒，吴磊扭过头，耳朵有些发红。
“你感觉怎么样？”
王俊凯眨眨眼，有气无力的问:“将军，我们这是在回京的路上？”
“是。”
“那你回京之后别忘了答应在下的条件。”
吴磊闻言眉头皱了皱，他不能够确定王俊凯的身份，所以经由王俊凯一提醒，倒有些犹豫了。
“将军放心，在下都说了，不会提出对将军不利的条件的。”
也罢，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，更何况王俊凯确实是帮了他。
吴磊微不可闻的轻声应了应，然后扬起马鞭抽在马的后臀上继续赶往京城。
这一路统共两天一夜，快马加鞭，到城门时刚好太阳初升。
等双脚再次着地时，王俊凯整个人都瘫在了吴磊怀里。他的腿使不上力，两股间的皮肤被马鞍磨得又辣又疼。肚子之前用果干垫了垫腹，他还不至于饿到昏厥。
吴磊带王俊凯回了自己的将军府，先找了间厢房安顿他，然后让下人带他去洗浴。而自己沐浴后便直接去了朝廷复命，直至晌午才回府。
吴磊用过午饭后才想起王俊凯可能还未起来，便挑了些素菜亲自端去了王俊凯的房间。
他敲了敲门，没人回应。
“我进来了。”
他推门而入，轻轻将饭菜放在了圆桌上，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床上的王俊凯。
但眼前的画面却令吴磊尴尬得一时不知该将视线往何处安放。他垂下眼睫干咳了几声，不去看王俊凯。
“都是男人，将军羞什么？”
王俊凯正在给自己上药，他大腿两侧被马鞍磨出了血。他褪下了亵裤，正垂着头半跪在床头，指尖沾着白色的粉末涂抹在伤口上。
吴磊抬眼看王俊凯疼得直吸冷气，忍不住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药粉，让他平躺在床上，自己替他轻缓的上着药。
王俊凯轻轻哼了几声。
吴磊红着脸尽力忽略王俊凯腿间的物什，等上完了药快速替人拉好了亵裤。布料摩擦到刚上过药的地方，王俊凯疼得直眨眼睛。
吴磊抱歉的摆了摆手。
“你要吃点东西吗？”
吴磊在屋内的铜盆里净完手后问道。
“将军你喂我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你看我都疼成这样了你还要我自己动手，将军忒狠的心了！”
王俊凯翻身趴于枕头上。吴磊最是受不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自己看，凸显委屈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吴磊真的犯了什么大错一般……他无奈，便只好端着饭菜去到床前，蹲下身，用竹筷夹起一小口菜喂给王俊凯，然后再喂一小口饭……王俊凯侧过头甚为乖巧的张嘴任吴磊喂自己，塞满餐食的嘴不停咋吧作响，脸颊鼓起像只偷吃萝卜的小兔。他确实是饿了，他从下马起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，之前的果干早不能再垫腹了。
等一碗白饭终于见了底，吴磊放下碗筷，倒了杯水送至王俊凯唇边。王俊凯小口小口的喝完，然后舒适的仰躺着，摸着肚子发出满意的赞叹声。
吴磊见人吃饱喝足了，这才问道:“你有什么条件？”
“将军过来些。”
王俊凯闻言勾了勾手指头。然后在吴磊的耳旁小声说道:“将军可否同在下圆房？”
吴磊惊诧，饶是他如何猜测竟也没猜出王俊凯会提出这般个条件。他自认为并没有龙阳之癖，吴磊虽觉得王俊凯面皮白净，但也从未有过那方面的念头，再加上他又从未同男子圆过房。吴磊皱眉，又寻思不出来个结果。刚想好好同王俊凯说说理，但转念一想，这又的确是他可以办到的事。只是同身为男子，如此局面，这该如何是好……
“我……”
“将军岂是要食言？”
“你容我想一想，抑或是你换一个条件？”
王俊凯摇头。
他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，在他透支寿命找到吴磊的时候，他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何为命中注定之说。第一次相见正巧是在京城的市集上。王俊凯带着面具躲在一个小摊后，看着吴磊买下一串晶亮的糖葫芦，弯下腰温柔的同身侧的小孩微笑。一个平常清俊不易亲近的人，眼睛里此刻都是有些温度的笑意。
轻轻一瞥，从此不知颜色。
王俊凯喜欢很多的东西，比如树叶、酒杯、诗画、糖葫芦……但他却从未有如同那刻般的心思，他只是想啊，要是那个人只属于自己就好了。